马车内一下子陷入了令人有些尴尬的安静。
“不好意思…”洛芙将车窗的帘子拉上，车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，她看上去有些茫然：“你可以…再说一遍吗？”
“请和我交往吧！洛芙小姐！”
晓的语气颇为坚定，似乎是早已决定一般。洛芙的目光转向晓，少年低着头，像是刚刚那句话就令他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似的。
“交往？”
洛芙饶有兴趣的说道：“晓喜欢我？”
“是…是的。”晓有些局促的说道，他像是害怕被拒绝似的，心中却明白自己只是想把心意说出来罢了。
“我也喜欢晓哦。”
洛芙的回答令晓有些惊喜，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她，洛芙脸上却是一副有些惆怅的表情。
“因为晓很美，我喜欢美丽的东西。”
她和晓相对而坐，侧躺着靠上马车的一面墙壁，眼中似乎满溢着对往事的忧愁。
“不过晓是个人类吧？那么总有一天，晓会老去，外表会因为衰老而丑陋，到那个时候，我就会抛弃你，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吗？”
洛芙似是自嘲般的翘起嘴角：“教会不是从小就教会你吗？凡事不要只看外表，要学会去体会对方的内心。但是我啊，我只喜欢美丽的东西，大多数时候只是流于表面，所以我讨厌丑陋的外表，不论对方拥有着怎样美丽的心灵——对于晓也是一样，因为晓现在青春年少，洋溢着年轻的活力，这样的你是如此美丽，所以我才会喜欢你，而等到晓容颜逝去，我也就不会再喜欢你了，即使这样，也可以吗？”
洛芙似是无所谓的说道，毫不介意在少年面前展露自己作为黑暗生物的丑陋内心。
不过实际上她很清楚，倘若少年真的愿意将自己珍贵的爱赠予她，那么她也一定会用爱作为回赠。但也正如她所说，晓只是人类，脆弱易逝的人类，在她漫长的生命中只是一块微不足道的小结。真的到了那时候，到了他百年之后自己又该怎样呢？
再度将伤痛寄托给时间吗？
事到如今，洛芙已经不再情愿自己平静的生活再度被什么东西打破，哪怕是来自一名少年热烈的爱意。诚然，她喜爱绽放的花朵，但是相比起她们绽放时的热烈，洛芙更不愿意注视她们的凋零。于是，为了不为花朵凋谢时而感伤，她主动放弃了让种子发芽，因为不想看到悲哀的结尾，于是在最初便选择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。
晓怔了怔，似乎是没有想到洛芙竟然是这样的回答。洛芙对于这样的沉默颇为满意，以为这样便足以让少年知难而退了。
‘就这样就好，晓啊，你应该去寻找到那个真正值得你爱的人类少女，然后度过属于你的美好的一生吧。’
“那么，至少在我还拥有青春的时候，请让我陪伴在您身边吧。”晓扬起笑脸，坚定的说道。
“因为我只是脆弱的人类，所以自然没有办法永远的陪在洛芙小姐的身边，但是至少，在现在，我愿意将我的青春献给您。就让我成为您的骑士，常伴在您身旁。”
“这…还真是……”洛芙无奈的轻抚着自己的额头：“这会让我忍不住吃掉你的，晓。”
“如果洛芙小姐愿意，我的鲜血您尽管拿去吧。”
看着少年澄澈的眸子，洛芙哑然失笑。
明明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呢。她伸出手杖轻轻敲了敲晓的头：“这种事情，等你成年再说吧。”
“成年？”
“是啊…成年。”洛芙再度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，偷偷窥视着这个世界。
‘等到他成年的时候，自己应该已经成功逃脱了吧？’洛芙心中想着，虽然有些对不起这个热切的少年，但是他的青春确实不应该浪费在自己身上。
晓沉默了下来，若有所思的样子，这时候，马车停了下来。
“到了，下车吧。”
洛芙用手杖在晓眼前晃了晃，打断少年的思考。晓回过神来，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：“到哪儿了？”
之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，洛芙已经唤来了马车，他下意识的便跟着洛芙上了车。
“现在才想起来这种问题吗？”洛芙再一次敲了敲晓的头，有些不悦的说道：“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有些太依赖我了？”
“抱、抱歉！”
晓的脸色立刻变得通红，他最近的确是太依赖洛芙了一些。作为清扫机关的杀手，最近他的表现着实有些过于疲懒了。
“虽然我知道晓很信任我，但是你必须得记住这样一件事情。”洛芙伸出手在刚刚敲打到的地方揉了揉，轻声说道：“你总有需要独自进行任务的时候，不要依赖任何人，只能依赖自己。”
“是！”
“也不用那么紧张…”
洛芙将车门打开，轻轻的跳下去：“只是稍稍提醒你一下。”
“嗯…”晓答应着从另一侧下了马车，发现这里是洛芙住的地方。
在和洛芙共事的第一年，他是和洛芙一起住在这里的，所以对这儿还算是熟悉，不过这一年他搬到自己的住处去了。
等回过神来，马车已经不见了，晓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它是怎么消失的，就像他从来都没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样。在晓的认知里，马车好像是被洛芙使用魔法呼唤出来的。
门前“站岗”的两名发条傀儡为主人开了门，晓跟着洛芙走了进去。屋子里大部分房间都是正常的，除了洛芙睡觉的地方，那里可以说是一个密室。
洛芙声称自己不喜欢睡在棺材里的感觉，不过在晓看来，那种完全密不透风的房间跟个大点儿的棺材也没什么区别了。
洛芙脱下“外衣”，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，手杖像液体一般滑向空中，逐渐变成一只蝙蝠的样子，扑扇着翅膀飞到挂着画的那面墙上，那儿有一小片空白的地方，这蝙蝠停在那里，转化成金属雕像的样子挂在那儿。
晓的目光随着那只蝙蝠落在那张巨大的死神挂画上。他记得最初到这间屋子里的时候，他就对这副画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，晓不知道什么是死神，看着那画，他想到的是骷髅怪。
这是一种现在已经绝迹了的怪物，据说以前存在很多，不过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晓就不知道了。据说这种怪物是人死后的骨头转化成的，后来领袖推行火葬，因为人的尸骨不存在了，这种怪物也就慢慢的绝迹了。
这一次到这里来看见这副画，晓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感到有些害怕。这种恐惧感仿佛扎根在他心底里似的，看见这副画，就好像看见了死亡本身。晓想起洛芙跟他介绍过说这副画的名字叫做死神，如果说死亡也是一个神，晓觉得或许确实应该是这个样子的。
“果然还是…有些吓人。”晓知道这样说显得自己很胆怯，但是他还是照实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：“创作这副画的人…究竟是怎么想的呢？”
“这幅画的艺术成分很高的。”
洛芙也将目光停留在死神上，在她收藏的所有画作中，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幅，不仅是因为那栩栩如生的画技，更是因为这幅画长久以来都寄托着她的思念。
“有多高？”晓并不懂艺术，于是直白的开口问道。
“三四层楼那么高啦。”
洛芙打趣道，她也不真指望着和晓谈论艺术，在这方面她也属实算不上什么内行。不过要要是晓愿意和她谈论美学，洛芙会非常愿意。
“要来一杯茶吗？”
洛芙在圆桌旁坐下，桌子上的白玉茶壶自动浮起为她到了一杯。不过看颜色就知道这玩意儿八成是鲜血。
“好的。”晓在她对面坐下，圆桌呈现一种仿佛黑色的深棕色，桌面上有一圈金色的圆环，圆环内部是一只蝙蝠的图案，不过只有轮廓，其它部分的填充则是红色。
洛芙打了个响指，立刻就有别的餐具飞过来，晓面前的杯子中依旧盛着红色的液体，不过这只是普通的红茶。
“说起来…现在是白天吧，洛芙小姐不去休息一下吗？”
“前两天睡过了，这几天就无所谓了。”
洛芙回答道，她现在也并不是很依赖睡眠，前几天连轴着睡了大概一周，现在倒是精力充沛。这时候，作为仆从存在的炼金傀儡端来了点心。
傀儡的外型被洛芙塑造成女人的样子，造型高挑，气质高贵，虽然穿着女仆的装束，也依然让人觉得从她身上传来高贵，优雅的气息，简直就像是个贵族小姐。
不过洛芙在炼金学上的造诣并不高，眼前这具傀儡仅仅只能完成洛芙给她下达的指令罢了，并不像那些炼金学大师那样能够创造出具有智能的人偶。
在消磨掉下午的时光之后，洛芙换好了行装，叫上正在翻阅书籍的晓准备出门。
“我们要去哪儿？”
晓看洛芙并没有穿上外衣的样子，以为是要去执行什么任务，所以才使用自己的真实面目。
“黑市。”
洛芙用手杖在自己卧室外那面一人高的大镜子上敲了敲，镜子中便显露出来一条通道。
“跟我来。”洛芙说着，穿过镜子，镜子中立刻便出现了洛芙的背影，晓还是第一次穿越这种“门”，有些兴奋，小心的先用手碰了碰，却被洛芙直接拉了过去。
这里是一条小巷子，晓下意识的环顾着四周，发现这条小巷三面都被高墙围绕，抬头能看见的只有它们倾斜的屋顶，以及从缝隙中漏下来的漆黑的夜空。身后已经被墙壁堵死了，之前通路已经伴随着镜子的消失而消失不见。
巷子显得狭窄而漫长，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方。晓跟在洛芙身后，警惕的看着四周。
在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之后，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开阔起来，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切像是惊喜礼盒一般砰的在晓眼前展开。
“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，黑暗生物的世界—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这要感谢你们人类。”
洛芙今天戴着一顶有着巨大帽檐的华贵礼帽，仿佛是有些刻意的想要掩盖自己的真面目似的。可是若是这样，她应该提前穿上外衣才对。
“因为对怪物讨伐战争的发动，使这些家伙们也逐渐开始聚集起来，不过不用紧张，经过那两次惨痛的教训，他们现在只是抱团取暖的可怜虫罢了。”
洛芙将帽檐压了压，然后似乎略带愉悦的对身后的少年说道：“对了，稍微提醒你一下，我在这儿并不怎么受欢迎，因为不论怎么说，我都是造成他们现在这幅凄惨模样的罪魁祸首之一。所以…记得自己保护好自己，必要的时候，我允许你对他们展开反击。”
“是…”晓听到洛芙这么说，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。现在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排拥挤的小摊儿，以及在街上晃来晃去的各种怪物。通常他们在人类社会中都是会隐藏自己的身形的，不过对于黑暗生物来说，变化成人类这件事情也是一门需要天赋的功课。
绝大部分的黑暗生物都是没有办法变成人类的，所以他们大多数都选择了潜伏在黑暗之中，或者乔装打扮，比如那些和人类模样相仿的黑精灵们。
通常还有些小精灵也会偶尔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，因为他们相当顽皮，所以不时会跑出去捉弄小孩子，再被人发现他们的身影之后便留下一个个奇怪的都市传说。
不过小精灵身材小巧，只有人类巴掌那么大，而且可以随自己高兴变得透明，所以没人能抓住他们。
在一众妖魔鬼怪中，晓还看见了幽灵，他们通常都有着透明的身体，不过外型似乎并不固定的样子？晓看见有些幽灵被脾气暴躁的巨人一巴掌拍散掉了。
不过不同于他在书中看到的巨人，眼前所出现的巨人至多只有三到四米，在这些怪物中也算不上显眼。
“走了，一直盯着人家看的话，会惹他们不高兴的。”洛芙拉住晓的右手，带着他向一个方向走去。
期间，虽然因为晓是人类的原因而有不少怪物对他感到好奇，一些看上去脾气暴躁的家伙们甚至还有跃跃欲试的样子，不过在看到帽檐下的洛芙的脸后，表情往往会变得厌恶，继而浮现出一些恐惧，最后乖乖的把路让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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